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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寇:前女友的母亲来了,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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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18 11:19: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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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学教师李瑞强下午没课,但还是得坐班。刚在电脑上斗输一局地主,他心情沮丧。次日,也就是明天,区教研室将有教研员下来督导教学工作。李瑞强已是一名工龄超过十年的老教师,知道他们来了会干些什么。他们首先会在上课铃响起之后拎着椅子从后门进入教室,然后靠墙一溜坐下(无课的本校同科目教师会奉陪)。“上课,起立,敬礼”,教研员出于礼节确实会起立,但不会像学生那样弯腰鞠躬,更不会随声附和喊一声“老师好”。课堂开始后,教研员会将听课本摊在自己的膝盖上做笔记,用于课后与当事教师交流切磋。师生互动了没有?课件设置是否合理?有无当堂练习反馈?……关于这些专业问题,就李瑞强的经验来看,那个个子比他高一个头但有点娘娘腔的教研员总是会从他这个天衣无缝的鸡蛋(在他看来)中挑出几根死人骨头来。这还不是让人紧张的地方,问题的关键在于,教研员还会检查他的备课笔记和作业批改情况。而众所周知的是,三年工龄以上的人民教师普遍不爱备课。何以三年为限?因为正常情况下,一个教师参加工作后,如果从初一开始教起,但凡能力不是太差,就会一直教到初三毕业。而且刚刚工作的人总是会被校方委以重任,至少得教两个班级。也就是说,整个初中阶段的课程,他们已经教过不止一遍。再加上各种补习复习,教材内容的熟悉程度确实无需再搞什么备课了,起码李瑞强是这么看的。所以说,教研员不时地下放督导,乃至突然袭击,正是对李瑞强这种人的蓄意刁难。好在后来有了网络,网上有很多现成教案可以下载,打印奉上不失为一条妙计。可惜一个学校有一个学校的规章制度,自从前年李瑞强自鸭镇中学调到眼下这个市区学校后,居然被严肃告知,备课笔记必须要用手写。所以这两年来,补写备课笔记,一般是教研员来之前头一天下午教师们必须奋笔疾书的事。
  李瑞强还不想急着补教案。他触景生情地再次想起自己打算申报的教科研课题:“如何在不备课的前提下把课上好”,并将这几个字使用各种字体写了多遍,分别为楷体、黑体、宋体、行书、隶书和小篆。李瑞强早年在师范学校就读时负责出黑板报,也选修过一个学期的书法,这几个字笔迹迥异地排列在那里,确实让人由衷佩服。两年前刚刚参加工作的杨波,也就是坐在他前面的那个年轻人,每当李瑞强用一种字体写完这句话,就会回头看一眼,然后嘿嘿发出一种近似于淫笑的声音。这让李瑞强不得不反复重温杨波脸上那些青春痘脱落后留下的坑。这些坑据说与性欲有关。确实,小杨波同志和当年自己情况一致,年轻,未婚,也没女朋友,经常对正在发育的女学生指手画脚,整个人呈现的状态就是一条长年发情的公狗。因为同办公室,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同时进入该校的教师,李瑞强和杨波被同事们认为是走得比较近的一对,这让李瑞强经常想到“冥冥之中”这个词。
  “笑什么啊你妈逼的?”李瑞强和气地问自己这位贤弟。
  “你妈逼的你不觉得你那个篆书写得像一堆阴毛吗?”杨波实话实说。
  李瑞强拎起本子左右远近分别看了下,觉得杨波说的有一定的道理。然后将这张纸撕下,递给杨波,表示算赠送给杨贤弟明年的生日礼物。后者感激地双手接下,也左右远近地看了看,然后揉成一个球砸向饮水机一侧的纸篓。杨波经常穿着大裤衩晃动肥臀在球场上投篮,三分球相当拿手,女同事和女学生都喜欢看。不过,投纸篓却不怎么样,偏了。
  正在李瑞强准备静下心来着手补教案的时候,电话响了。一看,是前同事赵明明打的,赵是鸭镇中学英语老师,女的。怎么说好呢,赵明明,特别媚,每天一套衣裳,从不重样。大屁股整天在李瑞强面前扭来扭去。偶尔也回身趴在李瑞强的办公桌上和他聊天。和杨波不同的是,赵明明几乎是把一对巨乳端放在李瑞强的办公桌上,只要他愿意,一伸手就能捉住它们。李瑞强实在受不了这个,有一天趁办公室没外人,他当着赵明明的面由衷赞美了它们,口称它们拥有“大”、“看起来特别软”和“每个有两斤重”等优异品质。没想到赵明明骂了一声流氓就生气了,但第二天居然穿了一件紧身T恤。如果不是及时调走,李瑞强觉得自己就会跟她搞腐化了,届时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老婆啊。
  “哦,明明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想死你了。”李瑞强委婉地说。
  没想到赵明明话音相当严肃:“李瑞强,我这有个非常奇怪的情况要告诉你。”
  “你老公偷人被你抓到了?”
  “胡说什么,是你的事。”
  “我的?”
  “对。你说你还记得田田吗?你说。”
  “哪个田田?”
  “姓是姓田的田,名是麦田的田。”
  杨波发现,李瑞强明显愣了一下,并走了出去,听着电话向厕所方向而去了。这显然是一个比较私密的电话,杨波虽初来乍到,校园惯例也很快掌握了。如果李瑞强能找到一个隔间蹲下来继续这个电话,那么肯定是出事了。
  确实如杨波所料,李瑞强在厕所里找到一个隔间。但蹲坑上还有一些屎,所以他没有蹲下来。
  “怎么回事嘛?你怎么知道我前女友的名字?”李瑞强压低声音,但非常用力地说。他感到自己真是大惊失色。
  “哼哼,”赵明明得意地说,“那你还记得一个刘女士吗?也就是你前女友的妈妈。”
  李瑞强确实记得田田的妈妈,将近八年前,他曾经陪田田回过一趟沈阳老家,和她的妈妈见过。当时他住在宾馆,田田则住在家里。但每天他们一起吃饭。没过几天,田田的妈妈就出差了。所以他退了房,住到了田田的家里。田田的床还维系着女童时期的模样,睡不下已经长大的一对男女,所以他们在田田的妈妈的床上还睡了两晚。其中有一晚,李瑞强还把田田压在身下做了爱,感觉挺棒,在后者妈妈的床上。然后他们就回了南京。李瑞强只见过田田的妈妈那一次。印象中,她当时也只有四十多岁,但打扮得过于老气,烫并隆起的头发,高贵的貂皮大衣,右边开叉的女士西裤(在当年的阳台上晾晒着),半高跟黑漆皮鞋。另外就是她和田田的爸爸很早就离婚了,一直单身。孤儿寡母,所幸她收入颇丰,把田田也养成了一个足以让李瑞强像狗一样追求并最终追求到手的花哨姑娘。至于她姓刘,叫什么刘女士,确实不为李瑞强所知。但这不重要。
  “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是怎么……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李瑞强决定要暴怒了。
  赵明明这才笑了起来,然后告诉他,刘女士或李瑞强前女友的妈妈就在她赵明明的身边。刘女士出差到南京,顺便想找自己女儿的前男友见一见。多年不见,亦无联系,前女友田田当然不知道李瑞强现在的电话。不过她因为和李瑞强同居过一年,依稀记得李瑞强的家庭住址。刘女士根据女儿提供的地址登门拜访,结果李瑞强因为调动工作,也搬了家。女儿又告诉她,李瑞强在鸭镇中学教书。于是她找到了鸭镇中学,获得了迎面而来以助人为乐的赵明明的热情帮助。
  李瑞强脑子里立即是城郊结合部鸭镇中学附近的各种摊贩和遍地的垃圾,田田的妈妈那双光可照人的黑漆皮鞋瞬间就蒙上了灰。
  八年前,刚刚参加工作几年的李瑞强发现了一个坏消息,单位里没有能够让自己求欢和求偶的姑娘。当然,这显然并不真实,比如赵明明仅在第二年就款款而至。问题是,刚刚毕业的同学们好像都是这么偏执,缺少慧眼,难以在单位老娘们背后发现未来的贤妻。好在毕业不久,余温尚在,他们只好经常成群结队地返回母校,试图在学妹中发展发展。然后李瑞强就发现了田田。搭讪、聊天、吃饭、看电影、逛街,没什么新鲜的。田田后来提出宿舍里的那些同学都挺坏的,于是她就住到了李瑞强家。一住就是一年。在亲戚朋友们看来,二人的意思似乎是,田田毕业了就在南京找份工作,犯不着回沈阳了,然后结个婚,生个娃,双方父母就可以死了。李瑞强当时觉得这未尝不可,田田也没表示反对。总之,同居意味着二人俨然过起了夫妻生活。没想到眼看田田就毕业了,她却突然移情别恋了。然后就是她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李瑞强,后者则又花了一年时间才擦拭完她和他同居一年所留下的痕迹。然后就是杳无音讯。
  时隔八年,刘女士的突然驾到让李瑞强多少有点惊慌失措。她首先不知道她找自己干嘛,其次他不知道这个曾被自己称呼为阿姨的单身女人干嘛找自己。他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可以像赵明明那样称对方为刘女士,但在电话中,古远的惯性还是促使他叫了一声阿姨。这真是让人别扭。
  刘女士在电话里提出想来看看李瑞强的家,李瑞强答应了,但转而就后悔了。老婆会怎么想?结婚已经三年,并还有了小孩。他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结婚了,再也不能成为杨波了。
  所以李瑞强赶紧和老婆打电话,将情况如实汇报了。老婆一向通情达理,听完汇报也没有什么不快,除了告诫丈夫礼节上不可亏之外,还露出了勃勃兴致。她想看看丈夫前女友的妈妈,并由此估摸一下丈夫的前女友。这对于一个妻子来说,也算是一个娱乐性质很强的事件。
  李瑞强于是告知刘女士自己的住址,并代妻子转达了善意的晚饭邀请。后者欣然,曰:“一会儿见!”
  老婆确实买了不少菜,李瑞强在楼道里就能听见她翻炒锅铲的声音。不过,出乎丈夫意料的是,老婆还把婆婆也就是李瑞强的妈妈叫了过来。祖孙二人正在客厅玩。李瑞强的妈妈没有和刘女士见过,但八年前曾在电话里互相致过意。李瑞强责怪老婆此举,后者则不同意他的看法,她说,她一下班就买菜做饭,儿子才一岁,怎么办?
  “那妈妈知道来的什么人吗?”李瑞强问。
  老婆答:“这还是你自己说比较好吧。”
  李瑞强想了好一会儿,才把即将到来的客人告诉老娘。其母当然记得田田,也记得自己曾和刘女士通过一次电话(母亲们在这方面记忆力惊人)。但正是因此,听闻此言,老太婆差点把孩子扔在地上。她惊慌失措到哑口无言的地步,就这么张着嘴,眼珠在儿子的脸上和厨房之间骨碌。李瑞强安慰自己的老母,说:“没事,她知道。”老母才松了一口气后,转眼又蹙起了眉头,心事重重起来,任凭孙子满地乱爬。然后她叫儿子看好孙子,自己进了厨房。李瑞强听不到,也不想听婆媳如何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的。他自己确实有点乱。手机偏巧还不断响,都是赵明明发来的微信。
  “见着了吗?嘻嘻。”
  “你前女友应该长得不错吧,看她妈还行。”
  “没想到你还不少情史哟。”
  等等。
  李瑞强烦不胜烦,回了个“日你”。没想到赵明明这次没生气,反而回了句“还是日你前丈母娘吧。”本已慌乱的李瑞强完全被赵明明吓坏了。看来他小瞧了这个前女同事,他只能咬牙切齿地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创造个机会让杨波把赵明明干了。
  等的时间并不长,但这段等待让李瑞强体会到了时间的宽广。然后就是李瑞强下楼去接。
  在路上,因为紧张,他点了一支烟,然后觉得自己可笑,又把它扔了。扔完之后,他想起八年前去沈阳那次自己听从田田的劝告佯装不会抽烟的德性,所以赶紧又点了一支。在通往小区大门的路上,尽是下班回来的车。车技和车位问题一直是这些有车人的情绪源头,李瑞强清晰地听到一个被前车阻碍的家伙在自己的车内骂前面那个是“蠢屄”。他不由地回头看了眼,那个找不到车位的“蠢屄”居然跑下车来找车位,果然是个屄,而且打扮长相都不错。李瑞强感到解恨,同时也替骂人的家伙感到歉意。不过这件事很快也提醒了李瑞强一点,就是自己没车。八年前在沈阳的时候,刘女士就曾表示过如果他和田田结婚了,她会给女婿送一辆车。整整八年过去了,李瑞强迄今还没买上车。这兴许会让刘女士感到失望。
  “去你妈的!”李瑞强几乎是骂出了声,然后大步流星向小区大门走去。
  和李瑞强的印象完全不同,对比于在大门内外进进出出的人,一动不动矗立在那儿的刘女士显得鹤立鸡群、风姿绰约。这或许与她改穿十厘米高跟鞋有关,也与她穿着一条长可曳地的黑裙有关。虽然她本人一动不动,但身处风口,裙摆摇动,确实不失为一道风景。李瑞强叫了她一声,她回头一笑,脸上的皱纹方才使他放了点心。
  “你好啊,瑞强。”
  “你,您,你好,阿姨。”
  因为高跟鞋,二人并肩而行,不知道位于他们身后的人是如何看待前面这对差不多高的男女的。
  李瑞强再次提到了自己三年前结了婚,并特别提到自己的老娘“听说阿姨要来,特意赶过来见见”。没想到刘女士闻听此言,突然停下脚步,惊喜万分地说:“是老姐姐吗?太好了。我还记得和老姐姐通过电话呢。”
  在路上表达情绪时骤然止步这种方式,确实是一种女性行为。田田是,老婆是,赵明明也是,不过刘女士也这样,让李瑞强觉得值得商榷。好在他们很快就上了楼进了门,这比刚才他下楼去接似乎要顺利得多。
  老婆在厨房门口搓弄着围裙下摆表示了欢迎,老娘则免不了站在门口迎接。刘女士知道对面这个矮矮胖胖的老太婆正是她的老姐姐,连鞋也没脱就扑了上来进行了一个拥抱。可惜李瑞强的妈妈太胖了,刘女士一个人抱不过来。李瑞强的老娘显然对此类拥抱缺乏经验,只好呲牙咧齿地笑笑,用手拍拍刘女士的胳膊。
  李瑞强的儿子扶着墙看着这一幕,大概也没见过,被吓哭了。奶奶从刘女士的拥抱中挣扎出去,一把抱住了孙子。大概是李瑞强没有说过自己有了孩子,刘女士在门口鞋垫上再次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换了鞋也直奔孩子。
  “好看,像你。”她对李瑞强的老婆说道,继而佯装蔑视地看了李瑞强一眼,“比你帅多了。”
  “叫,奶奶,叫奶奶。”李瑞强的老娘这么教孙子。李瑞强则看了眼刘女士脚上的丝袜(相信腿上也是),感到一丝怪异。
  儿子当然不会叫一个陌生女人为奶奶。他害羞地将脑袋扎进亲奶奶的怀中,然后又侧过小脑袋只用一直眼睛偷偷观察刘女士。李瑞强想到,也许一百年后,自己的儿子在弥留之际,脑子里快速闪现一生的景象时,会掠过一岁时某个晚上所看到的一张满是皱纹的女人的脸。
  “啧啧,还挺年轻嘛。”在厨房,老婆笑着跟前来帮忙的李瑞强说。
  “年轻?你待会儿注意看她脸。全是皱。”
  “穿的也挺时髦。”
  “老妖精。”李瑞强故意这么说给老婆。
  “好了好了,去招呼人家,别来捣乱。”老婆将他轰出厨房。“人家”这个词让他颇费思量,不知这话是否包含醋意,更不知道是吃田田的醋还是刘女士的醋,或兼而有之不分彼此?
  两位年龄悬殊的奶奶(李瑞强老娘七十多,刘女士刚刚五十)在客厅并没有切入他们预想的正题,而是始终围绕着孙子的抚育和乐趣这一祖母话题。见李瑞强在他们面前落座,刘女士才认真看了眼他,说:“如果当初你跟田田结婚的话,孩子会更大。”
  李瑞强和自己的老娘都怔了一下,然后分别笑了笑,未就此发表任何相同或不同的看法。
  饭桌上,李瑞强老婆提议喝点酒。刘女士客气了一番,不持异议,李瑞强只好相从。不过,拿酒杯的时候,却出了问题。李瑞强的老婆从来不喝酒,老娘亦不知酒为何物,所以他只拿两个酒杯的举动遭到了老婆的严词抗议。他只好再去拿一个,想了想,又拿一个。如果一岁的儿子也想喝一杯的话,那他会返回再拿。
  老娘当然没有响应媳妇的号召来一杯,她以白开水代酒,略表意思即可。她主要应付自己的孙子,情有可原,媳妇没有强求。然后他们就开始了举杯、碰杯、吃菜、让菜。其中包括对丰盛菜肴和祖孙三代的赞美以及相关的谦让。
  主要是刘女士在说。
  她重申了此番登门拜访的缘由:第一次出差到南京,南京确实好。而南京让她能想起的就是瑞强。八年前,在沈阳的家中,瑞强这个小伙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彬彬有礼,为人朴实,不善言辞,可依可靠。如今,成家立业,她替瑞强高兴,并祝福瑞强全家。尤其让她高兴的是,她居然见到了自己的老姐姐。老姐姐如此淳朴,真像她的亲人。说到此处,刘女士似有泪光闪动,她不禁握住了老姐姐举着筷子正打算搛菜的手。
  然后,她批评了瑞强。瑞强现在居然抽烟了,而且一根接着一根。也不该不提前告诉她有了孩子,陷其空手而来之不义。为了弥补这一点,她从包里取出两张百元大钞,不由分说地塞进孩子的衣领里。一家人赶紧从孩子衣领中取出,推却半晌也无结果。李瑞强只好将两百块钱暂且搁置在饭桌一边。
  这之后,她才开始讲起田田。不过在说这点之前,她先端起杯子敬了瑞强老婆,又敬了敬瑞强母子,代替田田表达一下当年不告而别的歉意。
  田田跟着八年前移情别恋的小伙返回后者的家乡,小伙家在农村,父母只供出这么一个大学生,所以格外重视。他们并不觉得田田能够配得上自己的儿子。不过,既然田田和儿子已经如此,就姑且让他们结了婚。刘女士八年前答应送给李瑞强的车自然归了这小子。婚后,小两口在沈阳工作,住在刘女士家里。不过,夫妻二人始终没有找到在他们看来与他们的教育背景相匹配的工作,收入微薄。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二人很快开始争吵。刚开始,背着刘女士关着门在卧室里吵,后来不再避她,当面打骂。刘女士当然不便袒护女儿,以拉偏架为能事。直到后来,她再也无法容忍自己这个女婿,只好将女儿女婿一并赶出家门。夫妻二人在外面租了房子过活,卖掉了刘女士赠送的那辆车,继续打骂。终于有一天,女儿回了娘家。小伙的父母建议儿子离婚,小伙是个孝顺的儿子,田田也同意,就离了。离婚没几个月,听说这小伙跟个寡妇结了婚,那寡妇经营一家乡镇企业,算个富婆,不过已经有了一个十岁的小孩。这让田田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伤害,一蹶不振,每日在家网络游戏、QQ聊天。过了两年,缓过来了,找了几个工作,最长也没干过半年。直到前些年,才开了一家淘宝店,生意不错,收入颇可观。期间也交过几个男友,皆是不欢而散。最近一个还动辄叫田田给他买这买那。最后,田田在刘女士面前感慨起来:想来想去,也就瑞强对我最好,真是悔不该当初啊。
  田田的故事让在座诸位都陷入了沉默。
  还是瑞强老婆打破了沉默,她端起酒杯回敬了一下刘女士,说:“唉,如果我没跟李瑞强结婚,倒是可以让他俩重新来过一遍。”
  刘女士赶紧摇晃手掌,表示自己真没有那个意思。她只是讲了一些真实情况,没有任何企图。
  “阿姨啊,”瑞强老娘以儿子口吻开场道,“知道你的意思,如果一定要说,也只能说瑞强和你家田田没那个姻缘。姻缘都是上辈子注定的。”
  “是啊是啊”,老太婆就像说出真理一样获得了所有人的广泛赞同。
  因为酒精,除了女儿田田,刘女士还“不怕你们笑话”地说到了自己。她现在认识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姓谢,姑且称之为老谢吧。二人相处了两年多,彼此欣赏,互相依恋。老谢也有一个儿子,刚刚结婚。现在,老谢提出,想跟刘女士共度后半生,也就是开始向她求婚了。
  这个情况,她主要是对李瑞强妈妈说的。不仅如此,她还真尽一个妹子的义务从手机里调出一张老谢的照片给老姐姐帮着参谋参谋提提意见。李瑞强夫妇当然也顺便瞻仰了:照片上是一个圆润的中年以上汉子,相貌堂堂,人如其名,头顶半秃,像个书记。老姐姐固然捧场,赞不绝口,挺好挺好。
  “老来伴。有个伴好。”老太婆再次说出了一个真理。
  饭后喝了口茶,刘女士就告辞了。她再次和李瑞强的老娘拥抱了一下。这回小孩没被吓哭,他在沙发一角睡着了,被一床小毯子盖得圆鼓嘟噜的。刘女士站在沙发前看了眼他的睡相,俯身轻吻了一下他的小脸蛋,然后轻轻晃动手掌向睡梦中的孩子挥手说“拜拜”。此情此景,连李瑞强老婆都动容了。如果不是忍者,这位向来以贤惠著称的老婆恐怕会留刘女士在自己家过夜。
  当然是李瑞强送她。
  下楼和在楼下,刘女士依旧祝福不已称谢不迭。但在走到距离李瑞强家那栋楼稍远之处,刘女士像来时那样突然停下脚步。
  “瑞强,你知道我这次来看你的原因吗?”在小区路灯的照耀下,刘女士脸上的皱纹消失了。她确实显得年轻。
  “不知道。”李瑞强说着向前略走了一小步,示意刘女士跟上。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刘女士果然严肃,一个箭步站在了李瑞强的前面。
  “阿姨,真不知道。”李瑞强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眼光。
  “那要我说吗?”
  “呃,你说吧。”
  二人重新向小区大门走去。
  “我本来确实希望你能和田田重归于好。”
  “阿姨,”李瑞强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突然停下脚步,“这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说,“所以我很难过。”
  “不用难过,”李瑞强想起老娘那一套辞令今天挺管用的,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太操心,相信田田总有一天会找到好男人的。”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是哪天?”
  “随缘随缘。”李瑞强只顾沉浸在老娘的人生哲理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刘女士的痛苦的表情。她再次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瑞强只好返回,拉了拉她的袖口。没想到此举让后者一下子哭出了声,没等他问怎么了,刘女士就势用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并将自己的脑袋搁在那条自己的胳膊上呜咽了起来。
  这着实让李瑞强吃惊不小,晚饭的酒意瞬间化无。他紧张地左顾右盼起来,希望没有熟人。不过根据经验,他明白熟人总是会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突然蹿出来的,所以他只好赶紧拉着刘女士向一丛竹子的阴影边靠近。
  位置的挪动不仅没有让刘女士将胳膊和脑袋从他的身上离开,反而使二人呈现出拥抱的姿势。她的呜咽经久不息,李瑞强的一只手也在她的后背上空悬浮过久酸不溜秋。事出无奈,他只好让自己悬浮的手掌落下来,轻拍刘女士脊椎历历的背部。因此,他的胸部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的乳房在呜咽中颤抖。李瑞强甚至怀疑自己在暗暗使力,似乎想把刘女士搂紧点。他想,妻子的醋意真的还有点道理。
  不知是呜咽结束,还是别的原因。刘女士推开了他。
  她从包里找出一张纸巾,擤了把鼻涕。说:“瑞强,虽然你没有成为我的女婿,但我一直把你当亲人,至少在南京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好吧,就算不是亲人,我们也可以是朋友,我也只比你大十二三岁。我想告诉你的是,田田不结婚,我就不好和老谢结婚。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李瑞强当然无法提供答案。送走刘女士后,瑞强才想起自己临出门揣在兜里准备还给她的那两百块钱忘了还。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捏着这两百块钱在路上晃荡了一会儿。手机上有许多赵明明发来的微信消息。这个女人的好奇心也许就是性欲。
  然后他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说赵明明如果真的想知道前因后果,那么现在就打车到华江路的虎子烧烤,而且由他请客,届时有问必答。赵明明果断地答应了,不过她说需要半个小时后才能出发。半个小时,李瑞强知道这是她化妆和打扮的时间。她总是把自己打扮成一头有待交配的母猪,难道不是等待杨波这样的公狗?所以他又给杨波打了一个电话。
  “贤弟,华江路虎子烧烤。现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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